此話一出，閣中幾人皆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蒞陽長公主，蘇哲看了看常子瑜，轉眼死死的看著她的眼睛，再不如先前的平靜，帶著絲絲火氣，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長公主是問在金殿首告之後的好處嗎？你已經知曉當年慘案的真相，卻在問替他們洗雪之後對你有何益處？難道那些死去的冤魂對你來說沒有絲毫的情誼，難道他們只是毫不相幹的路人嗎？”

被這樣的目光註視著，那質問的話語讓蒞陽長公主心頭一顫，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簾。

“算了，”蘇哲的語調中帶著深深的失望，回身對蕭景琰道，“金殿首告，需要莫大的勇氣，長公主若無真心實意，只怕會適得其反，亂了殿下的計劃，我們還是另擇他人吧……”

一直未說話的常子瑜走過來將手放在蘇哲的肩上，蘇哲伸手搭在上面，表兄弟兩相互給著對方力量，常子瑜輕舒一口氣，道：“其實陛下未必是長公主認為的那樣，您的為難我們明白，確實是我們強人所難了，長公主不願意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死人怎比得過活人重要。”

其實蕭景琰原本就對這個姑母並不抱希望，對於她靜貴妃雖沒有多提，但他還是從裏面聽出了些什麽，蒞陽長公主並非聖人，又如何能期望她舍棄自己疼愛的孩子來為已經死去的人翻這個案子呢？誠然他們可以告訴她，其實陛下應該也是想翻這個案子的，也可以告訴她，只要她去首告，便保她的孩子不受牽連，但這樣便是交易了，他們所要的是誠心誠意，交易而來的終究不可靠。他知道蘇哲和常子瑜是真的失望，畢竟他們曾經也是親人，也算是交好，但是臨到頭，這個姑母/姨母卻要有益處來交換，蕭景琰心裏亦如刀絞。他走上前，在蕭景睿手裏接過荷包，道：“勞您送來，侄兒代亡者領情。我與兩位先生還有事要商量，姑母慢走。”

蒞陽長公主未料到蕭景琰竟然如此幹脆的送客，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走到蕭景琰身後，“景琰……”

“姑母請吧。”

沒有多餘的游說，就此送客，閣內氣氛有些沈重。蒞陽長公主張了張嘴，卻也什麽都說不出口，看了看明顯臉色不好的常子瑜和蘇哲，最終轉身默默的離去。蕭景睿上前向著幾人躬身一禮後，三兩步追了上去，扶上了母親的手臂。母子兩走得很慢，但閣內三人都沒有開口叫住她，終於還是走出了東宮正閣。

待他們的背影在門口消失後，蕭景琰嘆一口氣，對著常子瑜和蘇哲道：“你們也別難過，原本我們對蒞陽姑母就不報希望，就讓言侯來做吧。言侯說了，就算到時刀斧加身，他也絕不退縮。”

離開正閣，還未走出東宮，蒞陽長公主突然頓住了腳步，“景睿，你是不是也覺得……娘實在太無情了？”

“孩兒不敢。”蕭景睿沈吟了一下道，“這件巨案要是翻過來，謝侯的罪名便是大逆，勢必要株連到二弟、三弟以及謝氏族人。母親不願經自己之手，陷他們於絕境，這份心情孩兒是明白的。”

在蕭景睿的攙扶下繼續往前走著，蒞陽長公主嘆道：“還是你了解娘的心思。可是看景琰的決心，這案子遲早是要翻的，該株連誰也逃不掉。我本想由我出面首告，換謝家一個恩赦，可是沒想到，我只說了那麽一句，他們就這麽生氣……”

蕭景睿回頭看了看東宮正閣，想了想道：“孩兒當初結識蘇兄，是仰慕他的才華和氣度，盡管後來發生那麽多事，我還是一直覺得……爭權奪利不是他的本意。既然他早就知道赤焰冤案的真相，那麽也許自始至終，他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案子，至於當初投靠誰輔佐誰，都不過是手段罷了。而常先生，孩兒對他了解不多，第一次見他是九錫公主將他帶到蘇宅，而常先生與蘇先生在之前似乎有打過交道，但是並不熟識。可是就剛剛的情況來看，他們的關系似乎很親密，就像……就像孩兒和豫津一樣，他們的目的或許是一樣的。”

“看起來，蘇先生和常先生都不是局外之人……”蒞陽長公主柳眉輕蹙，眸色沈沈，“可他們到底是誰呢？跟赤焰這件案子到底有什麽關系？”

“無論蘇兄和常先生是局中人還是太子謀臣，他們既然選擇當眾公布謝侯遺書，可見雪冤之心已堅，這著實讓孩兒欽佩。只是……正如蘇兄所說，孩兒身份尷尬，有很多事情，不能代替母親去做……”

“如果你與娘易位而處，想必立刻就答應了吧？”

蕭景睿認真地想了想，搖頭道，“世間之事，多有兩難之處，母親的矛盾酸楚，孩兒豈會不體諒？走吧。”

蕭景睿扶著母親就準備向外走，蒞陽長公主卻忽然叫住了他，“景睿，你陪娘再進去一趟吧。”

蕭景睿對母親的決定並不意外，點了點頭，扶緊了她的手：“母親，孩兒向您發誓，無論將來情勢如何，我們一家同甘共苦，如有人想要傷害母親和兄弟們，必先從孩兒身上踏過去。”

蒞陽長公主心頭滾燙，用力回攥住兒子的手，兩人相扶相依，重新邁進了東宮正閣的大門。

蕭景琰迎上前，如同今天第一次見到這位長公主一樣，微微欠身：“姑母請坐，請問還有什麽話要吩咐嗎？”

“我答應你。”蒞陽長公主簡潔地道。

“事關重大，姑母可曾考慮清楚？”

“我去而覆返，自然是思慮再三。”蒞陽長公主黯然一笑，“其實想得再多也做不到真的袖手旁觀。若今天跨出你這東宮大門，只怕以後夜夜夢裏難安。”

“好，”蕭景琰揚眉道，“姑母有此情義，那侄兒也可以在此向您保證，洗雪赤焰冤案之後，謝氏滿門都將受到恩赦，絕不株連。”

蒞陽長公主不由一震，失聲道：“你居然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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